孔休出了王莽侯府。上馬就往出城方向走去。經了昨日的黃沙漫天之後，新都城的街面依然殘留著粉塵。令人呼吸困難。如今生靈雕敝，街面來來往往的都是衣衫襤褸之輩。而孔休則是一身儒服，也已經穿了多年。雖然舊，但很幹凈。騎馬走在街上，邊上之人紛紛躲開。

新都城的街還是熱鬧非凡，就是窮酸了點。經了常年的災害，百姓已迫於生計，無暇整理。沙塵之後，唯有等下一次的大雨來沖刷殆盡。孔休一面走著，一面思考著對策。

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城。沿著河走著。河水此時卻已經清澈。只見浣紗女在溪水裏面浣紗。河邊的農田裏面，有農夫正抓緊清理昨日狂沙過處的痕跡。看著破敗的植物，孔休唯有嘆息。天意如此，人又能何為？孔休一介儒生，雖學天道，卻不懂作業。

走了半日，孔休來到樓戶府上。叩門，一個八九歲左右的小兒出來開門迎入。樓戶此時正在裏屋讀書。見孔休來了，放下書。樓戶接孔休上座。問道：“相爺來此，所為何事？”

孔休道：“素聞樓爺好交天下豪傑，且不知對當事賢人有何了解？”

樓戶道：“在下不才，數代帝王獨尊儒術，乃至當今世上儒生盛行。賢人比比皆事。聞其中皎皎者，唯孔休與新都侯。”

孔休搖搖頭道：“人都說樓兄俠義無雙，哪裏知道說話如此淺薄？”

樓戶道：“何以言之？”

孔休道：“當世聖賢，佼佼者唯王莽一人而已。”

樓戶拱手道：“既然孔休如此遵從，在下也頗為認同。”

“書說：‘舍我而困’，當今皇上，受丁、傅輔佐，仍然受天災所困。你道為何？”孔休道。

“舍我者，王莽。”樓戶道。

“是的，日前賢良周戶、宋崇等上述讚莽功德。休聞丁、傅將對大王不利。”孔休道。

樓戶道：“這個我已聽說，現在原涉將軍已來保護。”

孔休道：“保護只是防禦。殊不知於此無事之時，廣納良材以充國用？聽說當今聖上身體一直保養，可能時日無多。”

樓戶道：“那請問我該如何做？”

孔休道：“聽聞閣下恩施遍天下，能人異士皆盡認識。古有戰國四君子。今是否有你樓戶？”

樓戶道：“君子不敢當，但願為社稷效犬馬之力。”

孔休道：“在朝，有賢良舉薦。在野，有儒生讚頌。唯於江湖，若能得到江湖相助，實乃漢室江山之幸，社稷之幸。”

樓戶答應了下來。與孔休閑聊寒酸幾句。

孔休看見剛才開門的男孩，道：“此子是誰？”

樓戶便介紹了陳述，陳述跪地拜了一下孔休。卻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孔休笑了一笑，說：“就叫我相爺吧！”旋即轉臉跟樓戶說：“見此小兒，孔某還有一事，不知樓爺和小哥能否相幫。”

樓戶道：“但說無妨。”

孔休要來一根竹簡，用毛筆在上面寫道：“日月兮有光，天地兮蒼茫；子幼兮有父，主幼兮賢良；江河決兮禹上，天道殞兮誰當？”。寫完遞給陳述，道：“把著童謠記熟，去小兒多的地方，把它交給朋友們傳唱。”

陳述拿著竹簡，茫然地看著。樓戶拿過竹簡，笑謂孔休道：“農家子弟，如何能認識幾個字？”

孔休也莞爾一笑，道：“無妨，讓孔某來教你。”

於是，孔休逐字逐句地交陳述唱童謠。一盞茶功夫，陳述便都已經熟記歌謠。也已經會唱了。孔休摸摸陳述的腦袋，對著樓戶道：“孺子可教。”又從懷裏拿出幾個銅錢給陳述，道：“明日早上，拿這銅錢去鄉裏傳唱吧！”

陳述把錢塞了回去，道：“在下在樓爺府上吃穿用度都已足夠。區區小事，不需要銅錢。”

當晚，陳述拿著刀，一刀一刀刻著竹簡。睡前又反覆看了竹簡上的字。心裏默念著。直到漸漸睡去。

醒來時，竹簡仍握在手裏。陳述生怕忘記，又拿毛筆在上面摹了一遍。再次問路樓戶的傭人才出門。

來到鄉間。陳述要找的便是小孩。首先，陳述來到自己往常常去的地方，可是，偏偏想找小孩時，路上卻一個小孩都沒有。

“新都城裏面應該很多小孩吧？”陳述心裏想著，就往都城方向走去。

新都城騎馬都要半天，他走路又能走多遠？

正行時，只見路邊有一村莊。陳述走地有些渴了，便往村莊走去。近村莊時，傳來一片孩子的嬉笑聲。陳述似乎看見了希望，嘴裏不禁露出了笑容。

循聲走去。只見屋角一處有兩個人在打架，一群小兒圍在邊上起哄。陳述於是湊上前去觀看。打架的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年，正相互掐著不放手。

兩人掐了會兒，也都累了。於是就同時放手。其中一個瘦小一些的道：“今天又是平手，我們擇日再戰。”

另一個胖一些的說：“別啊，我難得來一趟，繼續分個勝負啊！”

此時的陳述聽得兩個人的對話，知道只是兩強較量。胖一些的必定是來處很遠。

只見兩個人又開始打了起來，這一個出拳，那一個躲開後還之一腿，這一個擋住一腿後，蹲身，橫掃。那邊下盤緊鎖，雙拳飛快連打大腿。就這樣眼花繚亂打著。陳述在樓戶家看見過樓戶練拳，頗懂得些門道。見了兩人比拳，拍手喝道：“好！”

這一聲“好”出乎眾人的意料。一群小孩的眼睛齊刷刷地看著陳述。那邊打架的不打了。看這個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小孩子。

“我說，小孩。你懂什麽好？”瘦小的那個問道。

“就是好厲害！”陳述無言以對。

“好吧”胖一些地道，“我以為有行家，原來是個小孩。我們下次相會再戰吧！”

陳述見即將散了，趕緊上前說道：“不忙，各位哥哥。我有幾個字不認識，想請教一下。”說著拿出竹簡來。

眾人哈哈笑著，其中一個道：“你們誰認識字？”

瘦子似是本地人，搖搖頭。問胖子：“你認識麽？”

胖子道：“認得幾個。”

於是接過竹簡，一群人圍了上來。胖子一字一字的念著。眾人都不識字，也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跟著念。一會兒，陳述跟著念著，然後唱了起來。眾小兒很快也跟著唱了起來。

陳述見大家都會了，也就拿回竹簡。跟胖一些的小青年道：“回去可要多唱唱哦！”

胖道：“你還沒告訴我，這東西哪裏來的呢？”

陳述道：“一個老者交給我，我也不知道他哪裏來。”

眾人畢竟是小孩，也不做什麽深究。至於歌謠何意，陳述也不知道。總之，能認幾個字，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。

一夥人就此分別，也沒來的及介紹名字，蓋小兒都是那樣。聚在一起只會玩，卻忘記了名字。既然有人傳唱了，陳述於是先行會樓戶那裏，在回來的路上反倒遇見了幾個熟識的小孩，陳述輕車就熟地教會了他們。

童謠很快傳到新野。新都侯府的街面比前幾日更加幹凈了。新都侯府前面，一座茶寮，坐著四個漢子。兩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，另兩個是四十左右的虬髯客。四人都是一身布衣。各人身上都背著三尺來長的背包。

只聽地其中一個年輕人道：“這個童謠鄉間小兒競相傳唱。明白人一聽便知說的是王莽。但不知從哪裏開始？”

另一個年輕人說：“童謠來自小兒之口，從來來源是無可考證。只是如此繼續下去，民間呼聲越來越高。這話要是穿到皇後耳朵裏，會不會治我們刺殺不利之最？”

一個虬髯客客道：“前幾日折了許多兄弟，如今見侯府戒備森嚴。據說原涉將軍劍術無雙，而且心狠手辣。恐怕我們萬難再殺掉王莽了。”

另一個虬髯客客道：“王莽一日不除，皇後一日不放心。大哥領了任務，恐怕不會放棄。”

開始說話的年輕人道：“刺殺不成，也有損我白帝門的名聲。”

另一個年輕人道：“白帝門一向以殺人為生，不想這連兩次出手，折了這麽多人。”

最後一個說話的虬髯客道：“據線人報到，第一次被樓戶壞了好事，第二次則是王獲一家，這裏頭也有樓戶的事。”

另一個虬髯客道：“這樓戶早有耳聞，但沒想王獲也有如此功夫。”

還是那個最後說話的虬髯客，對這年輕人說道：“刺殺失敗一事，你們兩個去報告門主。我繼續留在這裏探視。”對另一個虬髯客說：“你將此地童謠一事去稟告皇後。”

三人領了諾，隨即離開了。只留一個虬髯客在那裏喝茶。此時，從茶寮外進來一個人。虬髯客見之，起身相迎道：“陸大哥，別來無恙！”

“胡兄怎麽做此裝扮？”陸大哥拱手道：“莫非有任務？”

虬髯客放下一株錢，拉了姓陸的走出茶寮。道：“此地不宜久留，我們到前面酒肆說話。”

二人進了酒肆，叫了兩壺酒，四個菜。

陸大哥道：“胡兄在此地，莫非是為了新都侯爺？”

虬髯客擡手道：“陸兄切勿名言，胡某來這裏是奉皇後之命來保護侯爺。”

陸大哥道：“陸通日前也見過皇後，其實此次前來是為了找胡兄。”

虬髯客道：“來找胡某所為何事？”

“胡兄可知，丁太後日前薨了？”陸大哥道。

虬髯客道：“不知。太後薨了，皇後又少了部分力量了。但不知陸大哥告訴胡某此事，有何用意？”

陸大哥道：“陸通奉皇後之命，前來告知胡兄，刺殺行動暫停。且先按兵不動。”

虬髯客松一口氣道：“日前兩次暗殺失敗，反倒折了許多兄弟。如今侯府戒備森嚴，再次刺殺確實已經不容易。靜觀其變也罷。只是死了這許多兄弟，於門主不好交代，而以門主性格。估計也不會放過王莽。”

陸通道：“據聞王莽一介書生，平日裏又沒帶護衛。這次如何能夠刺殺失敗了？”

虬髯客道：“頭一次在夜裏派了兩個去，被一個叫樓戶的人壞了好事。第二次派了數十個兄弟去王獲府上，打算血洗小侯爺府。不想小侯爺功夫了得，最後還是樓戶去壞了好事。兄弟們幾乎全軍覆沒。如今帶來的人只剩五個。我已經派兩個回去門主報道，一個派去回報皇後。還有一個現在客棧休息，與胡某日夜輪流監視新都侯府。”

陸通道：“這樓戶是何人？”

虬髯客道：“據當地人說，是一個醫士。知書達理。耍地一手好劍。”

陸通道：“我與門主相識多年。如今被樓戶壞了好事。既然是劍術好手，且去會他一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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